「偷偷來跟你講,我爸爸欠人家很多錢,說今天『透半瞑』要搬家。」她把右手放下來,要我自己抓著雨衣的另一邊。我怕被人發現,急著催她趕快離開。我體會不到那是一種道別,而她也只是默默地看著我,然後慢慢走到門口,這時雨忽然下大了,把她的聲音切成了好幾截。她說:我不敢走,剛才那條巷子……很暗啊……。

堂兄姊們聞訊後紛紛跑來圍觀,一個個蹲在桶邊不走了,一人兩手泡在水中又撈又搓,看不上眼的雜魚扔到一旁,白銀銀的一條鯁仔在他們手中掐頭捋尾,另一條平常罕見的大頭鯰不知傳到誰的手中,一滑就摔到台階下的院埕裡。

三少四壯集-想一人

那時我們已經離開了菜園路,搬回到祖父母賃居多年的三合院裡,隔壁是一所小學,離那座橋已經遠了一些。但我還是特別記住了這一天,午後母親突然煮好了麵線,已經裝在一個鋁製的提鍋裡,那意思很車貸明白,我又可以帶著點心去橋上了。爸爸餓了嘛。其實惦記的還是那片魚網中的水畫面。

我跳下去把牠撈起來,合掌捧在手心,還沒站穩時,一聲粗厲的嗓門突然把我叫住了。我的祖父穿著麵粉袋做的那種寬寬的七分褲,兩腳跨在大堂中央,他指著我大聲斥罵,旁邊的大人小孩全都停下動作,除了堂兄姊和他們的父母,母親也噤在旁邊不敢出聲,幸好那時還在世上的姊姊拿著小鋁盤默默走下來,她把我手上的大頭鯰接回去放進水桶中。

我心疼著那些魚,那都是父親強撐著一臉蒼白,從那條深河中搏命拉上來的。我大喊他們住手,作勢拿起竹竿趕他們走,卻沒一個願意理睬,而那條大頭鯰滾到院埕的土溝後,正在鑽著軟溜溜的身軀掙扎著。

我不知道祖父為什麼要那樣生氣,又是誰去告狀了。他叫我後退,站到院子中間,沒有他的允准不能離開。合院裡沒有任何一棵樹,地上都是黃土,雨中的泥濘寸步難行,我只能用腳趾悄悄抓住黃泥,像個無愛的孩子面對著慢慢降臨的黃昏。

颱風日暴雨初歇,木器廠來不及復工,一整天閒不住的父親,騎著腳踏車跑了好幾趟的福興橋,一直到發現那橋下的水勢已經減緩,便又扛著捕魚用的四腳罾重出了江湖。

我看著她溼淋淋的背影,很想陪她出去卻又猶豫,只能一邊望著堂屋裡的動靜發呆,等我回過頭來時,那撐在空中的雨衣已經不見了。

中國時報【王定國】

我們收好網子一起回家時,三合院的簷滴已經落滿了兩個大鉛桶,母親忙著把竹簍裡的魚全部倒入桶子裡,那些魚失水不久,回到水裡又開始活蹦亂跳,有的從滿水中滾了出來,躺在地上拍著灰青色的尾鰭。

十幾個大人小孩陸續進屋吃飯後,雨還在下著,這時突然有人從敞開的木門溜了進來。是個女生,兩手撐著高高的黃雨衣,一半遮在我頭上,然後勾著臉盯住我的眼睛看,問我有沒有哭,為什麼沒有哭,是因為不敢哭嗎,還是本來就是一個很勇敢的人?

她念三年級,大我一歲,我們放學後曾經一負債整合起走路回家。

內容來自YAHOO新聞

我看著她溼信貸淋淋的背影,很想陪她走卻又猶豫,一邊望著堂屋裡的動靜發呆,等我回過頭來時,那撐在空中的雨衣已經不見了。

她說的那條巷子就在附近,五十年前還可以直接穿過國小的校園。倘若那天晚上我陪她走進去,她就不用多繞一大圈才回到位於沿海路的家。

後來她回到家了嗎?總覺得如今還在路上走著啊,全身都溼透了。



新聞來源https://tw.news.yahoo.com/三少四壯集-想-人-215005094.html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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